1.3 一个活娃娃穿越瑞士的旅程

火车在金属般的叹息中缓缓停下。我踏上那座热闹的地区小站月台,比我山村里那个常年寂静、站台空荡的小车站要生动得多。这里,广播以多种语言回响,匆匆而过的旅人交错而行,孩子们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夹杂着隔壁咖啡馆的香气。 我仿佛又看见了两年前的自己,那天,我手提行李,箱中装着整齐折叠的黑色、绿色和金色丝绸演出服,怀中紧紧抱着我的音乐盒。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平复内心的激动,那种未知世界带来的悸动在体内轻轻舞动。 正是在那场首次参加的街头艺术节上,我发现了这个奇妙的世界——一个每个街角都能化作舞台的宇宙,每个路人都是不经意的观众,每一次呼吸都像鼓点般敲击心弦。 我的第一站是日内瓦,一座讲法语的城市,优雅而富有思想气息。我在那里,在书展这座词语与故事构成的殿堂中起舞。我的无声演出与翻书声和优雅的交谈声形成鲜明对比。观众注视着我,就像在欣赏一首可视的诗,一道在文字世界中温柔突兀的存在。 之后我来到了洛桑,在那里,我机械般的舞步与莱芒湖流动的节奏交织。湖水如同舞伴,默契地映照着我的动作。孩子们满是好奇地问:“她是真正的玩偶吗?”而我只是用一个凝固、永恒的微笑作为回答。 在德语区的巴塞尔,我选择站在宝齐莱珠宝店前表演,灯光照在我身上的丝绸服饰上,映出如珠宝般的光泽。行人驻足,因我那动中带静的姿态而惊奇。耳边传来瑞士德语,粗犷却精准,低声的赞叹——“so schön, zauberhaft(真美,充满魔力)”——让我相信,魔法能跨越语言而存在。 在苏黎世,一个大型科技展览中,我仿佛是一位穿越而来的异乡人。周围是闪闪发光的机器人和触控屏幕,而我那带着岁月痕迹的音乐盒和,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然而,观众们纷纷聚集在我周围,被我那脆弱却充满怀旧情感的旋律吸引。也许,在进步的浪潮之中,我们都需要一种缓慢而诗意的方式,来回望过去。 接着,我一路南下,来到了基亚索。这里的街头到处回荡着意大利语的歌唱声。狂欢节用绚烂的色彩、欢笑与耀眼的面具欢迎我。“Bellissima! Una vera bambola!”(太美了!她是真正的洋娃娃!)人们看着我跳舞时欢呼着。在这里,我的动作变得更加柔和,如同被南方的温暖所轻抚。我明白了,语言不仅是用嘴说的,它也可以通过整个身体去表达。 在格劳宾登州的库尔(Chur),我第一次听到了罗曼什语那柔和如绒的音韵——这是一种低调却自豪的语言。“Bainvegni!”(欢迎!)写在街头的标语上,居民们带着好奇和温暖向我打招呼。我在一座古老钟楼下起舞,舞步追随着风的节奏与那些被遗忘的词语。 每一种语言都为我打开了一扇门,揭示了我不同的面向。我无言地起舞,却用整颗心去聆听。 然后,在二月,我来到了卢塞恩。一些艺术家朋友邀请我一同体验Fasnacht——这座城市在群山与湖水环抱中举行的神秘而狂放的狂欢节。他们希望我以默剧演员的身份参与,将我的无声诗意带入这场盛会。 街道充满了令人陶醉的混乱:可怖的面具、钩鼻的女巫、奇幻的动物、咆哮的铜管乐队。我在**教堂桥(Kapellbrücke)**附近找到了一个角落,挂灯在头顶微微摇晃。我放下音乐盒。帕赫贝尔的卡农轻轻响起,那旋律纤细而清澈,如同丝线穿过喧嚣。 我开始起舞。面容凝固,动作机械,沉默中蕴含神秘。人群停下了脚步。一个扮成皮耶罗(Pierrot)的老人朝我投来默契的一笑。孩子们装扮成龙或小精灵,悄悄地靠近。 表演结束时,掌声如潮,铜币叮当落入我的篮中。一股温柔的暖流穿过我的身体。我收起音乐盒,融入节日的人潮之中。街道闪耀着光芒:羽毛、五彩纸屑、笑声与悬挂的星星。 后来,夜幕降临时,我开始攀登通往古奇酒店(Hôtel Gütsch)的小山。它是琉森上方一个标志性的地点。虽然它并非真正的古老城堡,但其建于十九世纪末的新浪漫主义建筑风格让人联想到巴伐利亚的童话城堡。最初作为一座游乐亭而建,后来被改造成酒店,古奇逐渐成为一位安静的守望者,悬挂在天空与城市之间。几代人以来,它默默地注视着琉森的变迁,见证着爱情、重逢与孤独。 我的双腿沉重,但心却轻盈。登上山顶后,我眺望着闪耀的琉森。四森林州湖波光粼粼。而远方,皮拉图斯山高大而幽暗,宛如守护着传说的守卫者。 像往常一样,我拍下了这些如梦似幻的瞬间。但在其中一张照片里,我发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几乎像是一个人,就站在我身旁。是路人?是倒影?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低语——那个属于森林精灵与沉睡机关的世界? 我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某种清晰深刻的预感: 这一切正指引着我,走向某个未知之处。 我在夜色中低语: “冒险,还在继续。” 在群星之下,以皮拉图斯为见证, 我悄然前行, 耳边回荡着四种语言的回声, 心中载着群山的梦境, 与只有自动人偶才能守护的秘密同行。

1.2 八音盒与自动人偶博物馆

维罗妮克闭上眼睛,记忆如同清晨湖面上的倒影般鲜活地涌现出来。她仿佛又看见了自己青春时期的模样,那时她还住在位于沃州汝拉山区高处的村庄里。为了挣几块钱,她做了各种零工:和姐姐一起清扫迷你高尔夫球场的跑道,擦亮理发店里的镜子,整理杂货店里五颜六色的罐子,或者在面包店的后厨打扫卫生。每一项工作都像是一扇通向世界的半开之门,但直到她学业结束,走进了那个展示自动玩偶和八音盒的博物馆,她才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穿越时空的颤栗。 那座博物馆里,橱窗里跳动着由钟表匠机制驱动的人偶,是一座机械诗意的圣殿。维罗妮克成了临时导览员,带领参观者穿梭于这些奇迹之间。她向他们讲述自动装置的故事,那些由金属和木头构成的精巧生物,仿佛能超越时间的限制。在其中,一个机械鸟一直让她着迷。它被关在一个金色的小笼子里,不比一只麻雀大,展开的羽毛是染成蓝宝石和胭脂红的鸡毛。当她旋转底座的发条,鸟儿便苏醒过来:它的头轻轻转动,喙张开,一声清澈而近乎真实的鸟鸣响彻空气。 那清脆的鸣叫来自两百五十个微小零件——齿轮、弹簧、风箱——完美协调地运作,这是雷雨格(Reuge)工匠天才技艺的结晶。这不只是一个物件:它是一首诗,是被囚禁在金属身躯中的灵魂,是汝拉地区精湛工艺的回响,正是这份技艺让维罗妮克的心跳动不已。 但她最喜爱的,依然是那个小皮耶罗。他坐在一个沐浴在光线中的角落里,穿着白色的睡衣和一顶垂在肩上的睡帽,手持羽毛笔,正写着一封给他想象中的哥伦宾的信。当启动他的机关时,他那手绘的眼睛泛起忧郁的光芒,手腕微动,在纸上书写,而一段古老的旋律随之飘荡而出——是1890年前后帕亚尔工坊的两首精致曲调,如同一声轻叹。每一个动作都是一项技艺的奇迹,是凸轮与杠杆共同完成的舞蹈,仿佛在低语:“过去,从未远离。” 对维罗妮克来说,这个皮耶罗不仅仅是一个自动人偶:他是梦的守护者,是瑞士山谷间浪漫灵魂的化身,是她内心探索旅程的一面镜子。 有一天,一股冲动突然袭来。她亲手制作并穿上了一套黑绿丝绸与金色闪光布料制成的服装,用白色和粉色化妆品涂抹面庞,在八音盒的旋律中跳起舞来。她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自己就是一个人偶。博物馆的游客纷纷停下脚步,惊艳驻足。有一次,一个睁大眼睛的小女孩问她:“你是被唤醒的机械娃娃吗?” 维罗妮克笑了,心情轻盈,但博物馆里的传说却低语着别的东西:有鸟儿在阴影中悄然飞走,有皮耶罗在月光下徘徊,还有那些在夜深人静时自己运转的机关。那是真的吗?她不知道,但她内心深处隐隐感到,这些故事中蕴含着更深的真理。 就在一次这样的表演中,一位观众注意到了她。他是一个眼神带笑的男人,被她的舞蹈深深吸引。他告诉她,有一群热情的观众,有一个街头节日,那里,她的舞蹈将能在别样的天空下绽放光芒。 “来吧,”他说,“带上你的八音盒和你的服装,跳舞去吧。” 心跳如鼓,维罗妮克答应了。她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村庄,手提一个行李箱,紧抱着她的八音盒。老旧的列车载着她前行,铁轨上传来“哒-当、哒-当”的节奏声,仿佛在低语:“冒险在等你。” 但这个旅程,她隐隐知道,并不仅仅是一次出发。在风的呼啸中,在森林精灵的耳语与山岳传说之间,维罗妮克一步一步地走向未知——被某种超越自我的力量所引导。

1.1 出发:永远不要说“永远不”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早晨。空气清新,略带寒意,阳光洒在小车站的月台上,仿佛一幅画布,描绘着柔和的绿色与蔚蓝的天空。我站在那里,站在新篇章的起点,准备离开我出生的村庄,前往卢塞恩。我的心轻轻地摇摆着:有对家乡和家人的深切热爱,有塑造我成长的根源所带来的温柔怀旧,也有那份对即将到来的冒险的跃动兴奋。 我的哥哥和姐姐来为我送行。他们递给我一份礼物,一件充满意义的珍宝。我的哥哥是一位技艺出众的钟表匠,他为我修复了一块古老的手表,仿佛是重新焕发光彩的过去碎片。那块表是姐姐在父亲的工作室里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里发现的。父亲是位充满激情的铁匠,他的双手能赋予金属生命。姐姐刚触碰到这块表时,就感觉到一种特殊的能量,仿佛这块表中沉睡着一个故事。 他们一起将它唤醒,小心翼翼地打磨每一个细节,使它成为一个象征:提醒我自己的根源,也是一种邀请——时不时地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表壳上雕刻着一个精致的小龙,它环绕着一个齿轮,曲线优美,仿佛一个守护时光的守护者。 这块表不只是计时的工具;它承载着我的梦想、我的根、我灵魂深处的一切。尤其是那条小龙,是我熟悉的存在,就像一个始终在我身边守护的隐形伙伴。 我把行李箱放在空荡荡的车厢座位上,怀里紧抱着我的八音盒,相机斜挂在肩上,手表像吊坠一样挂在脖子上。我坐进那节老旧的列车车厢,那列车如今已很少使用,但那天恰好特别运行,把我的村庄与平原上的大车站连接起来。 长椅上磨损的木头和陈旧金属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气息。透过窗户,我捕捉到侏罗山最后的画面。一缕阳光穿过冷杉的枝叶,在相机的取景器中,一道几乎不真实的金色光芒浮现出来,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闪烁。 我的目光总能捕捉到别人忽略的细节,这种敏感我与姐姐共有,她也拥有某些难以解释的感知能力。在我出发前,她拥抱我,轻声说:“这块表会陪你走得比你想象的还要远。” 我微笑着,心中轻盈,准备好投入未知的旅程。 列车缓缓启动,手表有节奏的滴答声与车轮碾过铁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个机械心脏的跳动。这辆老旧的火车唱着它自己的旋律:“哒-当,哒-当”,这节奏来自铁轨与铁轨之间的缝隙。每经过一个接缝,车轮都会敲击出一个生动的节拍,一首由钢铁组成的旋律,轻轻摇曳着思绪。 车厢轻轻摇晃着,从左到右,像是一场安抚人心的舞蹈,邀请人进入梦境,或唤起沉睡的回忆。这个声音,这个节奏,不仅仅是一次旅程,它像是刻在灵魂中的永恒片段。如今的列车悄无声息地滑行,但这“哒-当,哒-当”的节奏依旧在我心中回响,是那个每次出行都承载故事的年代的回音。 在这个缓缓移动的茧中,被铁轨的歌声轻轻摇晃着,我回忆起我的村庄。那些安静的小巷,随风飘来的低语,那些朴实却深刻的传统,编织出平静的日子,如同一块柔软而熟悉的织布。 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人真的永远不该说“永远不会”!这些山峦,这些冷杉,那些仿佛时间静止的片刻,都让我深深眷恋,深埋在心底。 但生活,就像这列车,有它自己的安排和方向。而当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我知道这次出发并非终点,而是一个承诺:我要把我的村庄带在身上,带在那块贴近我胸口跳动的手表里,带在每一张从现实中偷来的照片里,带进那些我将创造的远方世界里。

中文

在黎明那珍珠般的微光中,她静静地坐着,面对那条巨大而华丽的红龙…… 她指间轻轻捧着一块手表——那是许多年前春天,哥哥送给她的礼物,仿佛仍在微微震动,散发出古老的回响。她还不知道,这块手表——就像那座山——藏着一个灵魂的秘密。 **** 在瑞士中部的心脏地带,维罗妮卡踏上了一段旅程,这不仅仅是一次出发,更是一场重新与自我连接的探寻。一块由手工打造、几乎拥有生命的腕表,引领她来到皮拉图斯山——一个遗忘的故事沉睡之地,古老的真相在此低语。 在那里,在天空与岩石之间,森林中的精灵、沉睡的巨龙,以及凯尔特的记忆,在风的呼吸中交织流转。而在岩石的寂静深处,某种存在正在呼唤她。 在瑞士的神话与中国的龙之间,在神圣考古与内在探索的交汇点,她将遇见一位来自东方的男子,他也携带着一个谜团——或许是一把钥匙。 这是一个关于过去与现在对话的故事,一个让传说成为心灵之镜的旅程,一个揭示灵魂深处不敢奢望却始终渴望之物的隐秘启示。 文学笔名金春遥(Jīnchūnyáo),意为“远方的金色春天”。 它体现了作者的精神内核:一个诞生于欧洲的诗意之声,由一段偶然诞生的爱情所承载,并由语言、文化,以及那片既分隔又连接彼此的海洋之美所滋养。 金春遥,是她为自己选择的笔名,赋予一位欧洲女性以文字的生命 —— 她承载着一段灵魂交汇的故事,这个故事诞生于世界的交汇点,每一个字都是一座通向彼岸的桥梁。